等候神的意義
“等候神”系列之一
你們的神說：“你們要安慰，要安慰我的子民！你們要向耶路撒冷說慈愛的話，又要向它宣告：他們的苦難已經滿足了，他們的罪孽已經還清了，他們因着自己的一切罪，已經從耶和華的手裏受到過重的刑罰。”（賽40:1-2）
聖經中充滿“等待”：亞伯拉罕等候神應許的成就，約瑟等待異夢的實現，以色列人等待進入迦南地的日子，選民等待彌賽亞的來臨，而教會要等候主的再來。“主禱文”其實也是等候之人的禱告；耶穌教門徒如此禱告，旨在教他們殷切等候神的國度的降臨。但不只是人在等待，神好像也在等待：神像路加福音第十五章那位慈父等待浪子的回頭，而以馬內利之神也陪伴着人們等候那沒有眼淚的新天地的到來（啟21章）。聖經是聖約之書，而約離不開應許和等待，所以應許和等待是聖經的關鍵詞。人要等候神的應許的成就，但神好像也等待人對祂的應許的回應和信守。總之，聖經向我們揭示了一段關於“等待人之神”和“等候神之人”的雙向故事，而這故事的最終成全是那不再需要人等待的日子的來臨。
聖經的信息與當代的精神不同。這是一個不喜歡等待的時代：眼下，人人都是急性子。信息科技的高度發達讓人能以空前的速度來滿足他們的需要。耐心現在已成為稀有產品；“度日如年”看來已被“度秒如年”取代了。厭惡等待會影響品格的塑造，因等待本來是操練德性的重要途徑。實際上，無論人喜歡不喜歡等待，人遲早都會意識到：人之所以能生活下去，往往因為人是有所等待的事：若無任何等待，人就會失去生存的理由和生命的動力。然而，等待是有層次之分的，並非所有等待都能塑造靈魂和培育美德。較低層次的等待（等服務員上菜、等作息時間）不如高層次的等待（如：戀人、親友、家人的互相等待）更能塑造靈魂。屬於後者的等待不僅使忍耐、節制、盼望等美德得以萌芽成長，它也彰顯出人對可貴之事的珍愛與嚮往。等待的層次與等待對象的價值成正比；等待的意義取決於所等待的對象的價值。
如此，等待神能塑造品格，因為它引導靈魂將自己完全投入於最寶貴的存有。再者，等候神是層次最高的等待，因神的存在關係到人生所有方面的成全。換言之，等候神之所以這麼有價值，因為神及神所帶來的全面福分（即拯救）是現實中最重要不過的事了。這種等待要吸引人的全心關注和渴望，決定每日的生活，也成為人的生活方式。為何貧窮者、哀慟者、飢渴者皆有福（太5:3-10）？因他們只能等候神的拯救，因而見證出他們對神的應許的信心。
以賽亞書第四十章是給流亡異地的以色列人寫的；身為聖約子民的他們等候神應許的實現，即耶和華的釋放和拯救。我們與古代的以色列人一樣，都是以“等候神及其應許之人”自居，因信徒在世上也是客旅；這充滿愁苦的地球猶如我們的巴比倫。流亡中的以色列人和在這充滿痛苦的世上生活的信徒難免覺得神的釋放遙遙無期；多年的等候讓他們幾近絕望。他們也覺得自己好像被連根拔起；周遭的環境產生焦慮、懼怕和深刻的陌生感。那時，人最需要聽的就是“安慰！安慰！”這來自掌管歷史之神的聲音。
神重複說出“安慰”（賽40:1），旨在傳達其緊要性（Delitzsch, 139）或吸引人的注意力；祂好像要喚醒在絕望和疲憊中沉睡的我們。神的安慰不是口頭上的事，而是事關神具有轉化情形的作用的關懷（Brueggemann, 16），也就是說，這安慰所體現的是神自己的幫助和同在，雖然這幫助的全面實現是還需要時間的。來自神的安慰是初露端倪的拯救，是雛形的釋放。所以，安慰不只是主觀的，因它來自全能且主宰萬物之神，也顯現出神對其應許和所立之約的絕對信實。與此同時，安慰不能沒有主觀因素，因安慰要動人心弦方能生效。安慰的傳達要用“慈愛的話”（賽40:2），即用溫柔、充滿愛心的話語（比較：創34:3，50:21；Delitzsch, 140）。來自神的這種既客觀也主觀的安慰賦予人以等待的力量，使他們“像鷹一樣展翅上騰”，在等候神的道路上“行走，也不困乏”（賽40:31）。
拒絕安慰的人是不願等待的人。但究竟有哪些人會拒絕神的安慰呢？一種是絕望之人。絕望者容易感到生不如死，他們覺得人生像勞役的日子，在空虛的歲月中只能等死（伯7:1-3、21）。這種人不願受安慰，甚至或會羨慕死者。另一種是覺得自己已受榮華富貴或今生福分的安慰之人。對於這種人，神的安慰好像是多餘的，因他們覺得自己“擁有許多好東西，足夠多年享用，只管安安逸逸地吃喝快樂”（路12:19）。由此可知，惟有絕望者和驕傲者拒絕神的安慰，也不願意等待。正如阿奎那（Thomas Aquinas, c. 1224-1274）和他之前的奧古斯丁（Augustine, 354-430）所言，絕望和驕傲都是敵對或扼殺希望的罪惡（Aquinas, ST I.II, q. 20 & 21）。絕望者只願聽詛咒，驕傲者只想聽假安慰。我們所聆聽的是甚麼聲音？是令人自棄的詛咒？是使人自欺的假安慰？還是來自神的真安慰？我們在世上所聽的聲音差不多就是這三種，但不管詛咒和假安慰都叫人拒絕等待，惟有神的真安慰才能使人滿懷希望。
神的安慰不是低廉的，因真正的安慰離不開罪的赦免。這意味着神的拯救離不開審判，神的安慰離不開懲罰（賽40:2）。基督徒深信，他們該承受的審判和懲罰已經被基督承受，但信徒不可忽略一事：讓人遭到流亡之苦或攔阻人經歷神的釋放的是罪惡，故使人拒絕等待的驕傲和絕望也都源於罪惡。以人生各樣福樂為傲看似正常，但這種做法產生出自戀和自欺，把來自神的安慰和等候神的需要置之腦後。另一方面，絕望似乎不是大罪，但它導致自憐與自棄，也無視神的安慰和等候神的需要。由此可見，無論驕傲和絕望都令人與神及其所賜之福隔絕；人一般以自戀和自欺為始，以自憐及自棄為終（其實，自憐出於自戀，自棄源於自欺）。歸根結柢，無論自戀或自憐都是自我崇拜的表現，而讓神安慰自己並重新等候神就是等於拒絕自戀和自憐及與之相隨的自欺和自棄。願意等候神之人謙卑而不自戀，因知道自己無法成全自己的人生；但他們充滿信心而不自憐，因知道神所預備的好事還在後頭。
謙卑等待能幫助人脫離驕傲和絕望。絕望者輕易憤世嫉俗，驕傲者容易安於現狀。信徒拒絕悲觀厭世，卻深信美善、正義和真理的勝利；但信徒也拒絕安於現狀，因世上的痛苦還有很多。等待的人的處境就是這麼有意思：在不健康的悲觀和不現實的樂觀之間行走。所以，若沒有來自天上的安慰和智慧，等候神的人也容易陷入令人自棄的悲觀裏面或使人自欺的樂觀當中。
下文會進一步討論：神如何幫助我們克服驕傲和絕望，藉此使我們能清心等候祂。（待續）
參考書目：
- Aquinas, Summa Theologica (multiple editions).
- Walter Brueggemann, Isaiah 40–66, Louisville: Westminster John Knox, 1998.
- Franz Delitzsch, Biblical Commentary on the Prophecies of Isaiah, Vol. II, translated by James Martin, Grand Rapids: Eerdmans, 1967.
作者戴永富博士為美國Biola大學中華神學研究中心主任，創欣神學院訪問研究教授。本文的經文錄自《聖經新譯本》。
插圖：Agnes Leung（agnesleung.com）
